第1488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中)(5)
柴夫人毫不掩飾她臉上的自豪,我的女兒,性子自然隨我,不輸給西域最雄烈的男兒。
徐鳳年提起手臂,鮮血順著手指流淌指尖,在那截袖子上寫下“司馬碧水”這個名字。
少女忙不疊說道:“再加上你的名字。
”
他隻好加上“徐鳳年”三個字。
少女視若珍寶地收起不過是寫有兩個名字的那截袖子,看著血字,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但是她很快用手臂擦了擦眼淚,可憐兮兮望向徐鳳年,“要不然,也給我寫一幅?
”
不等徐鳳年說話,她就開始抽刀割衣,一氣呵成,然後又要在另一隻手掌劃口子,徐鳳年趕忙阻止她的舉動,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
你把袖子給我就行。
”
徐鳳年接過袖子,右手食指指尖輕輕一戳左手中指指肚,在那塊袖子上又寫下“徐鳳年,司馬鐵荷”七個字。
那個少女伸長脖子,死死盯著袖子,很不見外地輕聲道:“在兩個名字中間,加上一個贈字唄。
”
徐鳳年又加上那麽一個字。
兩塊袖子到手的少女這才算心滿意足,小心翼翼收起了“袖書”,也鄭重其事謝過了徐鳳年,這才起身離開,背對著他和娘親,偷偷抽泣著,一路走遠。
徐鳳年笑道:“柴夫人,你有個好女兒。
”
柴夫人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我這輩子唯一的念想,就是讓她不要像我這樣過活,原本這點念想差點就破滅了,幸虧王爺今天出現在這裡。
”
她終於舍得站起身,嘴角噙著開懷笑意,“就不打擾王爺清修了。
”
徐鳳年擡起頭,說道:“好好活著。
”
柴夫人這輩子都不曾這般實心實意地對一個男子,深深施那萬福。
徐鳳年閉上眼睛。
你一定要在敦煌城好好活著,一定要等我。
之後三個多時辰,司馬家族已經開始在柴夫人的發號施令下,陸續散去收拾殘局,期間她和女兒有過一次並肩而立,遠遠看了眼坐在屋簷下閉目養神的徐鳳年。
當茅屋附近重歸萬籟寂靜,徐鳳年睜開眼睛。
果然,等不到六珠菩薩從爛陀山帶著那刀劍返回此地了。
那就隻能先將就著用了。
接下來這場廝殺,由不得誰大氣磅礴,闊綽不得,必須得錙銖必較了,關鍵就看誰能撐到最後了。
徐鳳年撕掉那張臉皮,緩緩站起身,兩隻大袖翻滾飄搖,燈火中,如同逍遙人間的謫仙人。
徐鳳年舉起一隻手臂。
滿城佩劍藏劍,長劍短劍,古劍新劍,盡數飛掠而至,歡快顫鳴。
在他身前那條筆直一線上,劍與劍首尾銜接,依次排開懸停。
曾有老人在雨中小道上,滴水成劍。
徐鳳年浮起笑容。
風緊,這次不扯呼了。
徐鳳年手臂向前輕輕一推,然後開始挪步前行。
劍劍相接,最終匯聚成一柄長達數百丈的懸空長劍。
徐鳳年沉聲道:“走!
”
此劍,刹那之間,破城而出!
撞向那個朝這座城直奔而來的北莽軍神,拓拔菩薩。
————
敦煌城。
深夜中,一位睡眠本就極淺的女子,當孩子啼哭起來,她很快就披衣起身,從搖籃中溫柔抱起孩子,孩子很快就破涕為笑。
她低頭看著那張稚嫩的笑臉,她也笑了。
她輕輕搖晃手臂,悠悠哼唱起來,“小地瓜呀小地瓜,快長大呀快長大……”
————
燕敕王趙炳麾下對外宣傳不過十萬大軍,卻是擁有實打實的二十餘萬兵馬,堪稱將軍的武夫沒有一百也沒有八十,其中步軍大將張定遠和顧鷹,一個擅長揚長避短和以長擊短,用兵靈活,一個善於突擊,最喜好打硬仗死仗。
還有原州將軍葉秀峰號稱南疆王明陽,以精於守城名動離陽南方。
鶴州將軍梁越,善奔襲,拿步卒當騎軍使喚。
這些人無一不是才華橫溢才桀驁難馴的武將,隻不過風頭和鋒芒一直為北涼鐵騎所遮掩,這些人在離陽京城被人提及的次數,也許加起來都不如一個褚祿山或是燕文鸞,不過有一個肯定是例外,那就是南疆頭號大將吳重軒,老將不但統領南疆北邊半數兵馬,而且手中還握有南疆唯一一支騎軍,當時世子殿下趙鑄帶著那幾千騎軍趕赴廣陵道勤王平叛,準確說來是跟吳重軒借去的一部分兵馬。
吳重軒與納蘭右慈一起成為趙炳的左膀右臂,但相比納蘭右慈深受燕敕王近乎盲目的信賴,在外統兵的吳重軒就相形見絀許多,三個兒子裡嫡長子和嫡出幼子都被留在王府轄境內,隻有一個庶出的兒子跟在這個老人身側,也未從軍,吃喝嫖賭那都是南疆北部的班頭人物,傳聞有一次趁著他老子巡視北方邊境的機會,帶著一百餘精銳私軍扈從偷溜去南方耀武揚威,結果給世子殿下打得滿地找牙,這也就罷了,這哥們被打懵了以後也不知誰給出的餿主意,竟然光著膀子跑去王府撒潑打滾。
平息過後,內幕如何外人不知,南疆隻清楚燕敕王那個在北方擔任軍伍要職的三子趙瑜被召回了南方,反正打那以後,吳重軒就少有回到南方,一心一意鎮守南疆北部。
一隊二十餘人的騎隊停馬揚鞭於廣陵江南岸,看著滾滾江水東逝,就像天底下最壯觀的一條白練在隨風起伏。
這些騎士年齡懸殊,但人人披甲佩刀,精悍之氣極其惹眼。
居中的幾騎更是有種久居上位凝聚出來的渾厚氣勢,又以那位腰杆挺直的白發老人最引人注目,老人緊握那根虎骨做杆虎皮做芯的馬鞭,眯起眼,視線躍過江面,直直望向北岸。
老人身邊兩位中年武將都是他用二三十年時間栽培起來的嫡系心腹,唐河和李春鬱兩人名聲比張定遠顧鷹等人要稍遜一籌,但真要在沙場上分高下,老人不覺得他們就會輸。
而且唐李兩人都出身南疆北地一等一的高門世族,擁有複雜的聯姻,這意味著老人比起被宗藩法例嚴重約束的燕敕王,具備更多中原方面的人緣。
唐河是個相貌粗曠的糙漢子,滿臉絡腮胡沒那功夫和心思如何打理,幾縷胡須打結在一起,彎腰摸著戰馬肌肉結實的背脊,抱怨道:“趙毅和趙珣這兩個藩王是事先說好了不成,怎的都這般天大架子,就是不願幫我們渡江,借口說是要勝了曹長卿的水師,才好保證咱們的安危。
”
老人便是南疆大將第一人的吳重軒,淡然道:“這道理也說得過去,十萬兵馬渡江不是小事。
”
唐河大大咧咧道:“曹長卿擺明了已經收縮戰線,集中屯兵白蘆湖,那咱們去龍門渡讓青州水師護著過江不就成了,難道他趙毅水師還差這十天半個月的時間?
要不然咱們從廣陵入海口附近渡江也行啊,曹長卿的戰船總不能爬到岸上繞過趙毅水師再跳入江中,來阻截咱們吧?
這幫龜孫子,就是不樂意看到咱們南疆精兵順利過江。
”
吳重軒搖頭道:“這是京城那邊的意思,你以為趙毅和趙珣能做主?
”
唐河滿臉譏諷,放聲笑道:“當藩王當成這副德行,也算本事了。
”
吳重軒向來是不苟言笑的冷清性子,大半生戎馬生涯,無論大勝還是慘敗,他從來都是無悲無喜的架勢,也就成了兵書上所謂“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的絕佳例子。
吳重軒陷入沉思,比起身邊這些大多沙場驍勇卻並不熟諳廟堂的部將,作為主帥,老人要心思更重也更雜,這次自己領軍北上,何嘗不是一場豪賭?
在正事之餘,老人還有一件私事要做,有人要他照顧武帝城一個叫江斧丁的年輕人,作為交換,那人許諾他不但會擔任南疆大軍的北征主將,在北渡廣陵後還會有一場潑天富貴在等著他吳重軒。
吳重軒對於此事沒有任何拒絕的機會,因為那人揭穿了他吳重軒成名道路上的幕後推手,黃三甲。
關於這件秘事,別說那三個不爭氣的兒子,吳重軒就連白頭偕老的枕邊人都沒有告知。
這時候又有一支騎隊疾馳而至,唐河李春鬱等人舉目望去,臉色都有些古怪。
吳重軒一夾馬腹,驅馬前去,在馬背上對那個英氣勃發的年輕人輕輕抱拳,“末將見過世子殿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