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吵聲佛聲(2)
出人意料,這一次老將軍竟是與董卓站在同一個陣營,“兵書是死的,帶兵的人是活的,沙場對陣,得先想一想對手的脾性。
首先,這次龍象軍先行衝擊我朝邊線,不收俘虜,甚至屠城都是必然,懷柔之策,對於涼莽雙方都是個笑話。
其次,如董卓所說,龍象軍初衷即是要不惜繞路一並吃掉瓦築君子館離谷茂隆四鎮,至於戰事過後可以活下幾人,我想徐驍根本不在乎,那個武力驚人的少年就更不會上心了。
用一支孤軍和一戰之功,不奢望打垮南朝一半軍力,但擊垮了南朝好不容易用十幾年時間積累起來的士氣和民心,這才是北涼禍心所在。
下一次大戰開啟,北涼全軍傾巢,馬蹄所踏,有過前車之鑒,試問誰敢不降?
第三,所猜一鼓作氣北上的龍象軍之後必然有後續兵力跟進,興許是五萬人馬左右,是否出擊,並無定數,可戰可不戰,若是龍象軍吞掉了離谷茂隆,那就是真要大打出手了,吃不掉,咱們才算可以緩口氣。
至於劉侍郎所憂慮之事,北涼軍是想將我朝邊陲軍力往西傾斜,撕開一條口子讓大軍東北方向突進,當然並非沒有半點可能,不過可能劉侍郎有所不知,為了防止北涼軍與顧劍棠東線合並,這些年中線那隻大口袋,北涼軍就算讓他們一口氣推進八百裡,填進去十六萬兵力,事後也未必填滿。
真到了那一步,就不是咱們,甚至不是北涼王和顧劍棠說了算,而是咱們陛下和趙家天子才能一錘定音。
中線這件事情,不便多說,也無法細說,還望劉侍郎海涵。
”
年輕官員誠惶誠恐,還藏有幾分讓南院大王黃宋濮親口解惑的得意,拱手沉聲道:“是劉曙見識淺陋了。
”
黃宋濮作為南院大王,名義上總掌南朝四十萬兵權,不過女帝陛下一向支持北莽大將軍和持節令都各自為政,自成體系,相互製肘,再者黃宋濮這些年逐漸退居幕後,所謂的南院大王頭銜,也遲早是別人的囊中物,若非這次戰事緊急,不得不出面調停,他本已經淡出南朝視野。
黃宋濮跟柳珪楊元讚兩名大將軍素來不合,對於董卓也談不上半點好感,隻不過真到亂局,黃宋濮才覺得捉襟見肘,尤其是唯一拿得出手的洪固安戰死後,更是讓老將軍心灰意冷。
一位甲字大宗的族長皺眉道:“既然那支孤軍不計後果也要攻打離谷茂隆,難道就由著剩下北涼四千騎在境內橫行無忌?
”
柳珪是眾人皆知跟那胖子關系不差,不過這會兒見那死胖子眼珠子亂轉,高大威武的老將軍還是氣不打一處來,走近了那個胖子就是使勁一腳踹,“你這個無利不起早的無賴貨色,口水都潑出去好幾斤了,不就想著解決這爛攤子?
咱們南院大王都替你說話,怎的這次沒順杆子往上爬?
”
董卓一臉為難道:“四千龍象軍還好說,不過那人屠次子可真是棘手,萬一雙方對陣,他來一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把我給宰了,我家兩如花似玉的媳婦成了寡婦,還不得哭死?
”
柳珪擡腿就要再踹,胖子趕忙跳開,老將軍笑罵道:“你家小媳婦是提兵山山主的閨女,你身邊會沒厲害的打手?
你要不敢去,去提兵山喊幫手,最好連那人也一起帶去離谷。
準你帶八千人馬去離谷,再多也不行,如果回頭陛下問責,老子替你擔著!
你要敢多帶一兵一卒,就當老子沒說過這話。
”
董卓將信將疑道:“當真?
你可別事後翻臉不認人,這會兒滿朝文武可都聽見了。
”
說完董卓就白眼嘀咕道:“狗日的,好像到時候沒一個肯站出來給我證明清白的。
”
那些南朝棟梁都會心一笑。
這董胖子陰險歸陰險,不過從來都不缺自知之明。
柳珪怒道:“老子放屁都比你發誓來得有用!
”
董胖子搓手笑道:“既然這樣,去茂隆送死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髒活累活,我來我來。
”
說完董卓就腳底抹油小跑走人了。
柳珪和私交不錯的楊元讚也相繼離開,黃宋濮還得留在朝堂上。
柳珪在殿外等候,等到楊元讚才走下石階,後者以惜字如金著稱,平靜問道:“董卓去茂隆而非離谷?
”
柳珪笑道:“明擺著吃定了龍象軍會將離谷屠城。
這兔崽子懶到了骨子裡,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
楊元讚古闆笑了笑。
柳珪突然問道:“你怎麽看待那人屠次子?
”
楊元讚淡然道:“戰場之上,從無長命的萬人敵。
”
董卓一溜煙跑出去,不忘回望一眼大殿,挖了挖耳朵,歎氣道:“真他娘吵!
唉,這兒什麽時候才能隻有老子一個聲音?
”
————
道德宗建於黃河起始處,傳聞天門之後有一座浮山,已經超凡入聖的國師便在那裡修長生,不問世事半甲子。
麒麟真人有高徒六人,除了兩位真人分別坐鎮天門和山腳,其餘分散北莽各地,但是當一個老和尚坐在道德宗天門霧靄之外,在外布道濟世的四位神仙除了王庭那一位,竟然都回到了道德宗。
面慈目善老和尚不言不語,在天門之外落地生根而坐。
天門是高聳雙峰對峙圍抱而成一座天然孔洞,內裡雲霧繚繞,門外有九百九十九級玉石台階,便是拾級而上在門外近觀,也不得看清內裡玄機。
天門以外有道觀十八座,左右各九,香客絡繹不絕,終年綿延不絕的香火融入霧靄,襯托得道德宗愈發人間仙境。
一條主道通往天門。
老和尚便是在第一級台階前的平地上,安詳禪定。
先是佩劍紫袍真人自天門而出,飛劍下山。
劍旋龍鳴三日不止。
唯獨不得入老僧四周三丈。
繼而有持玉如意真人自浮山山腳掠至天門外。
紫袍真人馭劍,一階一階走下。
走了三天三夜,已經走至第三百階。
再有三名仙風道骨的真人趕來。
其中兩位仙人或站立或盤膝在山腳道觀之巔。
剩餘一名國師最後嫡傳弟子掐訣走向老僧,每一步踏出都極為緩慢,但每一次踏出觸地,便是一次天動地搖。
半旬過後,老僧開始讀經。
一字一句,誦讀金剛經。
讀完一遍金剛經,自認識字不多識法亦是不多的老和尚開始講述說法。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腳,密密麻麻,不下萬人。
從老和尚坐地以後,將近一旬時光了。
飛劍已將那件清洗泛白的袈裟劃破千百次。
那名一小步一天雷的道教真人也走到了老和尚背後幾尺處。
老和尚全身金黃,盡是血液。
老和尚雙手合十,已經說完所懂全部佛法,輕聲道:“阿彌陀佛。
”
許多香客都猜到那一刻會是如何畫面,都撇過頭,不忍踮腳再看。
一條白虹當空劃過,高過天門。
身後是一條黃色瀑布!
我不入天門,我自比天要高。
白虹停頓,現出身形,白衣僧人朗聲道:“貧僧還禮而來!
”
來而不往非禮也。
天空掛黃河。
這名白衣僧人,扯來了一整條黃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