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5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五)(2)
若是被這一記看似沒有煙火氣的手刀戳中脖子,相信不比被那柄白虹刀劈開頭顱來得更加輕巧愜意。
一臉茫然的青鸞郡主怔怔看到那名與人無害的煮茶婢女,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婉約眉眼間的餘韻,甚至還殘留著先前遭遇變故後她刻意偽裝出來的淡淡驚懼。
手腕一擰。
手刀橫抹向年輕藩王的喉嚨。
下一刻,徐鳳年雙手握住了兩條胳膊,同時擋住了兩記手刀。
一記手刀來自身份神秘的煮茶婢女。
而另外一條胳膊的主人,恐怕連對清涼山知根知底的宋漁都沒有想到。
北莽郡主瞪大眼睛,忍不住一臉匪夷所思,不知何時自己身邊站著一名少女,她一腳踩在幾案上,而她的手刀距離側身而坐婢女的太陽穴,大概真的隻有一線之隔。
徐鳳年沒有去看暗藏殺機的煮茶婢女,而是仰起頭,對那位身材還帶著少女稚氣的小姑娘無奈笑道:“當著這麽多貴客,你來一手血濺四方的畫面,不妥吧?
”
少女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聲,收回手,身形倒掠,然後躍起,一隻手抓住湖邊亭的屋簷,一個輕盈翻身後便消失不見。
徐鳳年這才轉頭對那名婢女說道:“你跟公主墳那位小念頭半面妝,是什麽關系?
”
這位其實相貌很耐看的年輕婢女,眼神依舊溫溫婉婉,沒有半點尋常江湖殺手的那種陰鷙暴戾,她視線偏轉,看到年輕藩王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五指指尖處,滲出一滴滴漆黑如墨的鮮血。
她重新揚起尖尖的下巴,又看到年輕藩王眉間,泛起一枚紫金印痕,如仙人開天眼。
她用聽上去最地道醇正的江南道軟糯嗓音輕輕笑道:“王爺好手段。
”
徐鳳年一笑置之。
她嘴角滲出與徐鳳年指尖同樣漆黑的血絲,臉龐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神采,緩緩閉上眼睛。
徐鳳年松開她的手臂後,扶住她的肩頭,讓她側趴在那張黃花梨幾案上。
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鬟,偷懶睡去。
徐鳳年頂替這名煮茶婢女,給白煜遞去一杯香氣縈繞的春神湖茶。
白蓮先生接過茶杯,又是一聲歎息,一飲而盡,喝茶如喝酒。
怯薛衛副統領冷眼旁觀這一切,極有可能真實身份是公主墳女死士的婢女出手之時,他始終沒有火中取栗的心思。
此時他一臉豪氣笑意,絕無跪地求饒的跡象,朗聲道:“王爺,我這條命,是你親自拿去還是讓人代勞?
”
徐鳳年伸手擺出一個請坐的手勢,用帶有姑塞州色彩的北莽官腔笑道:“本王這回是真的奇怪了,你耶律蒼狼所在的家族,一向以耶律姓氏正統自居,與耶律虹材耶律東床這對爺孫的家族,不是向來互相視為仇寇嗎?
你們恨那三朝顧命的耶律虹材辜負了先帝,而且你這次既然能夠坐在這裡,分明算是你們北莽太子殿下的心腹,為何這次會幫著他們轉頭捅太子一刀?
”
臉色陰晴不定的耶律蒼狼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坐下,疑惑道:“王爺為何會認為我與耶律虹材他們結盟?
刺殺王爺一事,出自北莽太子殿下,難道不是更加合情合理?
”
徐鳳年答非所問道:“你在今日拔刀出鞘前,是不是最少有兩年時間不曾出刀了?
”
耶律蒼狼點了點頭。
徐鳳年嘴角翹起,“而且本王還知道這種重意不重力的偏門練刀法子,肯定是拓跋春隼偷偷告訴你的。
”
耶律蒼狼微微張開嘴巴,顯而易見,又被這位能掐會算的年輕藩王說中了。
徐鳳年笑著解釋道:“當年本王遊歷離陽江湖的時候,經常當算命先生,可不是次次都坑蒙拐騙。
”
耶律蒼狼嘴角抽搐。
徐鳳年舉杯小嘬了一口綠蟻酒,眯起那雙丹鳳眸子,愈顯狹長,笑問道:“不信?
”
這位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怯薛衛副統領沒有說話,將信將疑。
徐鳳年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其實很簡單,你這種刀法的老祖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
也許無人留意到,若是說起對於天下大勢於事無補的江湖事,這位年輕藩王,似乎會隨心所欲很多。
耶律蒼狼啞然失笑,原來如此。
他所在家族與軍神拓跋菩薩親近,在草原上下眾人皆知,尤其是他跟拓跋春隼更是結為異姓兄弟。
耶律蒼狼重重呼出一口氣,笑問道:“王爺還沒有告訴我,如何知曉我此次南下其實是耶律東床的意思?
”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本王也是現在才知曉。
”
耶律蒼狼神情一滯,憋屈得滿腔血氣翻湧。
耶律蒼狼突然笑了笑,拱手抱拳沉聲道:“這次冒然行刺王爺,與耶律東床無關,隻是在下遠在草原便十分仰慕王爺當世第一人的名聲,實在忍不住才會鬥膽出刀,原本那一刀是用於明年初那場怯薛
衛大統領位置之爭,所以還望王爺海涵!
相信王爺理解我這種武癡的想法,如果因為這件小事,讓兩位王爺有了誤會,耽擱了兩位王爺分食天下的宏圖霸業,耶律蒼狼萬死難辭其咎!
”
徐鳳年眼神玩味,就在耶律蒼狼又要本能去思索年輕藩王其中深意的時候,這名魁梧漢子突然艱難轉過頭,看向那個在他眼中無足輕重的女子。
什麽樊白奴,什麽北莽馬上鼓第一手,原本隻要他做成了這樁生意,世上就再無青鸞郡主了,她隻會成為自己床上的一件玩物。
難道那個窩囊廢的太子殿下,有膽子說個不字?
真惹惱了他耶律蒼狼,等到將來北莽朝堂翻天覆地以後,連那位在棋劍樂府以“寒姑”奪魁兩字詞牌名的太子妃,也一並搶了收入囊中!
隻是這一刻,怯薛衛副統領耶律蒼狼,分明已是將死之人,一柄匕首刺透了他的粗壯脖子。
而那位雙手握住匕首的北莽郡主,一擊得手後,迅猛拔出。
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耶律蒼狼一手使勁捂住鮮血泉湧的脖子,一手顫抖指向這個比自己還要更加心狠手辣的同姓女子。
樊白奴輕輕放下匕首,根本不去看耶律蒼狼,凝視著幾案對面的年輕藩王,“王爺,現在你我可以繼續原先的話題了!
我依舊為太子殿下與王爺做那筆買賣,而且現在,王爺似乎也沒有其它選擇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