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皇宮宛如一隻沉睡的神獸,甯靜、安詳卻不失威嚴。
沈雨燃跟在蕭明徹身後,自洞門穿過巍峨的城樓,踏着平整的石闆一路前行。
之前幾回,沈雨燃都是從側門進宮,看今日這架勢,竟不是去後宮?
她不禁有些忐忑。
走到分岔路之時,蕭明徹向左而行,沒多時便走到了養心殿外。
她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進宮來見皇帝的。
養心殿的規制遠不及皇宮三大正殿,卻也修得恢弘堂皇。
最初皇帝搬到這邊來,隻是為着散心,住着住着,發覺這邊比正殿更為舒心随意,索性不回去了。
于是偏于宮城一隅的養心殿便成了皇宮中權力中心所在。
禦前總管守在殿外,見蕭明徹來了,又看見他身後的沈雨燃,稍稍有些意外,旋即笑着将兩人請了進去。
皇帝正在批閱内閣送過來的奏折,這些日子蕭明徹在養病,他這邊便沒那麼清閑了。
聽到内侍通傳,他立即放下手中奏折,隻見殿内明黃色的帳簾晃動,蕭明徹領着個貌美女子走了進來。
皇帝稍露詫異,擔憂的神情随之消散了些。
還能惦記女人,看樣子外頭那些說他傷重的傳言的确不實。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沈雨燃站在蕭明徹身後,跟随他一起跪地叩拜。
“平身,”皇帝見蕭明徹跪拜之姿如常端方,顯然的确沒有傷筋動骨,不過臉色比之前蒼白了些,不禁有些心疼,忙命内侍賜座。
“行刺你的兇手遲遲沒有抓出來,朕心難安,見你無恙,稍稍得些安慰。
”
“兒臣謝父皇關懷。
”
“往後日常進出,身邊多帶些人,若是沒什麼好手,可到大内侍衛中挑選。
”
“兒臣遵旨。
”
今日皇帝召蕭明徹進宮,是聽蕭明徹自呈傷勢已愈,想寬慰他幾句,順道說些父子間的體己話。
這次蕭明徹遇刺,梁王和靜王都是嫌犯,但錦衣衛愣是找不出一點證據。
那日梁王和靜王來了養心殿,皇帝又一時心軟,将他們倆安排去六部當差。
他怕蕭明徹心生嫌隙,想着說一下這麼做的緣由,沒想到蕭明徹會把沈雨燃帶過來。
皇帝瞥了眼沈雨燃,見她站在蕭明徹的身後,恭敬垂首,一副溫婉乖順的模樣。
他早聽說皇後送進東宮的三位女子之中,有一人很得蕭明徹喜歡,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子。
沈雨燃感受到皇帝的目光注視,不敢動彈。
聽着皇帝同蕭明徹寒暄數語,内侍再次入内:“萬歲爺,坤甯宮派人來了,說是皇後娘娘聽聞太子入宮,想請太子過去說幾句話。
”
皇帝看向蕭明徹,見蕭明徹垂眸不語,遂道:“時辰不早了,叫皇後不必等。
”
“是。
”
内侍離去,蕭明徹看向皇帝:“多謝父皇。
”
“皇後也是擔心你,過幾日你氣色好些了再去看她,今日便早些回東宮歇着。
”
“兒臣遵旨。
”
蕭明徹和沈雨燃再次叩拜謝恩,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養心殿。
太監提了燈籠過來,沈雨燃接過燈籠,與蕭明徹并肩往宮門走去。
夜風徐徐,吹得燈籠中微晃。
“殿下為何帶我進宮?
陛下好像有很多話要對殿下說。
”
蕭明徹啞着嗓子道:“若不帶你,還不知道父皇要留我說多久的話。
”
原來他是故意的,這趟進宮隻是為了向皇帝證明,他的身體無礙。
沈雨燃側頭看他,方才在養心殿中還身姿巋然,風姿翩翩的他,眉宇間盡是痛楚。
硬撐到極限了嗎?
他的确重傷未愈,出門前還被她戳得裂開了傷口……不過,怪不着她。
*
回到東宮,長安匆忙迎上來,望見蕭明徹神色緊繃,頓覺不妙。
關上宮門立即用步攆将他擡回了琅嬅宮。
沈雨燃獨自回到悅春閣,一進門,紫玉和靈凡就迎了上來。
“靈凡,我聽說你受了傷?
”
靈凡笑道:“多謝承徽關心,隻是一點擦傷,不礙事,早就好了。
”
“這些日子還算太平吧。
”
靈凡動了動嘴,紫玉卻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别說話。
沈雨燃看向紫玉,不知道這個丫頭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紫玉眉飛色舞,硬是不吭聲,拉着沈雨燃就往屋裡走。
一進屋,沈雨燃立即察覺到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屋子裡的桌椅櫃架都沒動過,花瓶盆栽也都在……但是全都不一樣了。
“這屋裡的東西換過了?
”沈雨燃詫異道。
紫玉朝着她連連點頭,喜道:“十日前東宮副總管來了,說是奉太子殿下的旨意重新修葺悅春閣,承徽不在,我們隻能依着安排挪到旁邊去住,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悅春閣就變成這樣了。
”
李嬷嬷亦道:“帳幔窗紗、桌椅櫃架全部換成新的了,卻跟咱們原來用的樣式一樣。
承徽,你瞧,這帳子的系扣綴着都是珍珠呢。
”
不等沈雨燃說話,紫玉拉着沈雨燃走到窗邊,指着後院的桌子道:“原來承徽最喜歡的石桌也換成大理石的了,副總管還說,以後咱們院子裡的花都五日一換,保證悅春閣四時花開不敗。
”
沈雨燃看得出來,眼下擺在悅春閣的這些家具,所用的木材都十分貴重,恐怕跟琅嬅宮裡用的相差無幾,至于窗紗帳幔,用的都是數百金一匹的上品,至于香爐、硯台、挂鈎、珠簾,也全是收在東宮庫房的珍品。
從外面看,悅春閣似乎還是原來那個不夠軒敞的悅春閣,内裡來說,悅春閣已然是一座金屋。
蕭明徹為什麼這麼做?
十日前,他還躺在榻上不能動彈,倒有心思管這些事。
是長安自己的主意?
不,這麼大的手筆絕不是一個内侍能擅自做主的,必然是蕭明徹的意思。
他是感激自己對他的照料嗎?
沈雨燃覺得不大可能,但似乎隻有這個理由說得通。
她明顯能感覺到,蕭明徹受傷之後,對她的态度柔和了許多,或者說,要縱容了許多。
雖然這些日子照顧他有些勞累,不至于這麼隆重的賞賜。
沈雨燃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
左右離他被廢也就兩三月的時間,金屋也好,銀屋也罷,跟草屋沒多大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