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睡得正香，蕭明徹悄聲走上前去，靜靜看着她的睡顔。

　　沈雨燃睡覺的模樣一直很恬靜，眉目舒然，宛如一幅畫。

　　許是夏日太過燥熱，她忽而歪了歪腦袋，一縷頭發從臉頰另一側垂過來，垂在她的瓊鼻之前。

　　蕭明徹怕她呼吸不暢，伸手去撥她的頭發。

　　沈雨燃蹙眉，猛然睜了眼，手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吓着你了？
”蕭明徹問。

　　沈雨燃笑着搖了搖頭，柔聲道：“是肚子裡的小家夥踹了我一腳。
”

　　掰着指頭算，腹中孩兒已經有九個月大了，愈發的調皮，一天要踢沈雨燃好幾回，有時候她在酣睡之中，也會被孩兒一腳踢醒。

　　蕭明徹見她沒什麼困意，扶着她坐起身，在她後背墊了個軟枕。

　　“這麼調皮，看起來像個野小子。
”

　　沈雨燃道：“或許是個好動的姑娘呢。
”

　　蕭明徹眸光動了動，沒有說話。

　　“你在想什麼？
”沈雨燃眯起眼睛，“你就非要兒子不可？
”

　　蕭明徹伸手端起旁邊的酸梅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緩緩道：“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

　　他說的是實話。

　　又不全是實話。

　　沈雨燃之前害喜嚴重，吃什麼吐什麼，難受的模樣他還曆曆在目。

　　禦醫們雖然沒有說，但經過前世的事蕭明徹約莫猜得出，她并不是民間所說那種“好生養”的女子，懷孕産子對她來說是一件難受的事。

　　所以他心裡盼着沈雨燃這一次能生下一個兒子，往後她便不要再生，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她前世受了太多的苦，這一世應該順順當當，過得和美安穩。

　　隻是生男生女這些事本是天意，他亦不可幹涉。

　　這一世不管發生什麼，隻要沈雨燃在他身邊，他都可以設法轉圜。

　　“真的？
”沈雨燃總覺得他有事隐瞞。

　　“當然，”蕭明徹将她抱在懷中，輕輕撫摸着她的肚子，“我拟了好幾個名字，姑娘和小子的都有，等會兒我就拿過來給你瞧瞧。
”

　　沈雨燃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

　　眼看着就要足月了，卻絲毫沒有臨産的征兆。

　　活過兩世的人，連死都不怕，卻是頭一回生孩子。

　　“蕭明徹。
”

　　她緊緊攥住他的袖子。

　　“怎麼了？
”

　　“我有點害怕。
”

　　“沒事的，東宮裡有兩位禦醫守着，還有四個經驗老道的醫女，你若是不放心，我把容蕊也叫你。
”

　　“不是信不過他們，我隻是……”沈雨燃聲音漸低，“信不過我自己。
”

　　聽着她低沉的語氣，蕭明徹亦有些後悔。

　　或許真不該叫沈雨燃有孕，就這麼兩個人守着過日子也挺好，何必非要讓她去鬼門關淌渾水？

　　蕭明徹話還沒說完，懷中的沈雨燃仿佛受驚了一般猛然抖動了一下。

　　“燃燃，怎麼了？
”蕭明徹心口一凜。

　　沈雨燃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沒事，突然疼了一下。
”

　　“肚子疼？
”蕭明徹急急追問。

　　“不是肚子，是……是底下疼。
”

　　“長樂。
”

　　“奴才在。
”

　　“去把禦醫叫過來。
”

　　長樂匆匆而去，很快将值守在東宮的兩位禦醫都請了過來，正準備給沈雨燃診脈的時候，沈雨燃又痛了一下。

　　兩位禦醫相視一看，詢問了疼痛的位置，立時道：“聽娘娘所說，像是肚子裡的孩子在發動了。
”

　　要生了嗎？

　　沈雨燃看向蕭明徹，發覺從來鎮定自若的蕭明徹亦眉目深擰。

　　留意到沈雨燃的目光，蕭明徹即刻換了笑臉，溫聲道：“既是足月了，便能順利瓜熟蒂落了，去把産婆和醫女都叫過來。
”

　　“主子放心，東宮上下早已經準備妥當。
”

　　長樂深知兩位主子的心情，忙恭敬應道。

　　想了想，蕭明徹又看向沈雨燃：“我讓人去把容蕊也請過來？
”

　　“嗯。
”沈雨燃最信任的人就是容蕊，她既是沈雨燃的好友，又是精通醫理的大夫，有她陪着，沈雨燃更加安心。

　　“聽到了？
即刻去辦。
”

　　“是。
”

　　東宮上下即刻為了即将到來的小主子忙活了起來，宮人們燒水、備潔淨的帕子，靈凡和芳苓提前準備好參片，禦醫、醫女和産婆全都在朝華宮外候命。

　　半個時辰後，容蕊趕到了東宮，詢問沈雨燃疼痛的狀況後，推測還得有幾個時辰才會生産。

　　沈雨燃不時會感覺到一陣劇痛，蕭明徹初時一直陪在她身邊，等到後面劇痛越來越頻繁時，容蕊便将蕭明徹請了出去。

　　“這是要生了？
”蕭明徹緊張地問。

　　容蕊颔首：“應該快了。
”

　　“要等多久？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生産的過程長短因人而異，有些女子片刻之間便能生出來，有些女子要折騰幾天幾夜。

　　等不到容蕊的回答，蕭明徹又問：“依你之見，她這一胎是順當還是？
”

　　一般情況下，容蕊都不會回答這樣的問題，但蕭明徹畢竟是太子，又是好友的夫君，想了想，容蕊道：“至多兩個時辰，便會有分曉。
”

　　沈雨燃已經疼得不能自已，大多數女子在兩三個時辰隻能便會生産，倘若超出這個時間，多少都會有些狀況。

　　“知道了。
”蕭明徹深吸了一口氣，退出了内殿。

　　長樂想帶他去朝華宮外，他卻是再也不肯挪步了。

　　沈雨燃和孩子都在緊要關頭，他不想給大夫和産婆添亂，但他也不願意離開。

　　這樣的時刻，他需得守在她的身旁，随時知曉她的狀況。

　　内殿裡頻頻傳出沈雨燃的痛呼聲，蕭明徹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

　　漸漸的，沈雨燃的嗓子聽起來變得低啞了，蕭明徹的心愈發懸了起來，視線亦漸模糊。

　　朝華宮外的天色亦漸暗。

　　“多久了？
”蕭明徹喃喃問。

　　長樂埋着頭道：“娘娘已經在裡頭呆了一個多時辰了。
”

　　一個多時辰？

　　蕭明徹竟然覺得過了一世那麼漫長。

　　見蕭明徹魂不守舍的模樣，長樂道：“主子放心，容大夫說了，兩個時辰以内都是生得快的，這還差一刻鐘才到兩個時辰呢，娘娘是有福之人，老天爺可不舍得讓她多受苦。
”

　　蕭明徹還沒說話，忽而聽到内殿裡傳來容蕊欣喜的聲音。

　　“雨燃，再使把勁兒，我已經能碰到孩子的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