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溫書道:“給母親嫂子還有三個妹妹都挑了胭脂。
”
頓了頓,他又道:“白色罐子的最是潤澤,是給母親的。
”
侯夫人聽到他說這些,不禁笑道:“你倒懂這些!
”
“兒子也不懂,隻是問了老闆,她是行家,聽她的準沒錯。
”
穆亦瑤輕聲道:“我倒瞧着老闆天生麗質,根本用不着塗脂抹粉的,未必懂得這些。
”
侯夫人聽着有些意外,望向穆亦瑤,溫和問:“怎麼?
你也認識這如意坊的老闆?
”
“不止是我,母親也認識的。
如意坊的老闆是從前東宮的沈良媛。
”
“噢?
她在京城開了脂粉鋪子?
”
穆亦瑤淡笑道:“是的,前天去安甯伯府做客的時候,大家都在說這事呢。
東宮傾覆,沈老闆倒是安然無恙。
”
傅溫書微微蹙眉:“議論什麼?
”
穆亦瑤看到傅溫書神情,輕聲道:“她們在說,從前不得寵的段奉儀跟着殿下寄居在妓館之中,殿下最喜歡的沈老闆倒成了鎮北侯世子的貴客,開風光的開起了鋪子,怎麼不叫人唏噓?
”
京城的街角巷尾如今對廢太子的事津津樂道。
都知道曾經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在妓館裡當打手,而他曾經的嫔妃在伺候那些風塵女子。
不等傅溫書說話,侯夫人怒道:“這些嚼舌根的人,無非是瞧着太子殿下被廢,樹倒猢狲散,跟着過來踩罷了。
沈姑娘若是攀上鎮北侯世子的高枝兒,還開什麼鋪子?
”
“母親說的是。
”
“誰都知道咱們平遠侯府親近皇後、親近太子,往後你出門做客,遇到在你跟前說這些話的人,那是故意生事的,不必給他們臉面。
”
“二喜知道了。
”穆亦瑤垂眸應下。
傅溫書朝侯夫人,萬分佩服道:“還是母親看得分明。
”
蕭明徹好端端的活着,後宮裡有皇後,朝堂上除了平遠侯府,也有不少支持他的朝臣。
并非沒有反擊的可能。
侯夫人歎了口氣,感慨起來:“一個寵妃突然成了庶人,孤零零一個女子能在京城支間鋪子養活自己,也是不易,往後咱們侯府采買胭脂便去如意坊吧。
”
“可陛下有令,不得接濟廢太子。
”穆亦瑤又道。
“買點胭脂而已,怎麼接濟了?
若是真用着好,我倒是再多買些送人呢。
”
平遠侯在朝堂上并未公開支持過蕭明徹,但因着傅溫書的關系,所有人都知道平遠侯府跟蕭明徹親厚。
着急撇清關系,隻會叫人看笑話。
于情于理,支持下沈雨燃的生意,都是好事。
“兒媳明白了。
”
穆亦瑤看着侯夫人安然的神情,心中微哂,若是母親知道自己疼愛的兒子喜歡上廢太子的女人,又是什麼表情呢?
侯夫人沒在意穆亦瑤的表情,轉向了傅溫書:“如今京城的水渾得很,我本來不想讓你回來,誰知你這麼心急,這陣子别出門了,就說給我侍疾。
”
“聽母親的。
”傅溫書恭敬應下,轉身回院去了。
就這麼直愣愣地出門是見不到蕭明徹的,還得另尋辦法。
*
夜幕降臨,如意坊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終于安靜了下來。
春草和銀杏關了鋪子打掃,沈雨燃跟紫玉在櫃台對着賬本。
賬目和貨物清點完畢,紫玉伸手打了個哈欠。
“忙活一天,顧客不少,卻沒賣出幾樣東西。
”
沈雨燃道:“咱們鋪子裡的貨對她們來說,價格高了些,能賣出這些已是不易了。
”
鋪子裡的胭脂水粉售價都不低。
江南運來的那批貨加上镖局那邊采買的費用,價格比在江南翻了一倍。
至于沈雨燃之前在東宮做的那批貨,用的花都是宮廷花匠精心培育的品種,原料實在太好了,也不能定價太低。
要不然等這一批貨賣完,顧客再來買,同樣的價格買不到一樣的品質,定然會質疑如意坊的貨品不穩定。
若是想賣得多,還是得想法子在京城裡有可靠穩定的貨源。
現在想着在附近聘兩個人,叫銀杏帶着做,也不知道能不能供應得上。
見鋪子的門已經關上了,沈雨燃便道:“今兒大家忙活了一天,都快些歇息吧。
”
知道開張會忙到很晚,早上出門便跟穎初說了一聲,今晚歇在鋪子裡。
紫玉陪着沈雨燃走在最後。
“姑娘,傅大人送的這盆金桔,看着喜慶,要不要擺到前頭去?
”
沈雨燃看着那株金燦燦的小桔樹,滿滿當當的挂着果子,的确很喜人。
她跟紫玉一起把金桔擺在櫃台旁邊,想了想,又讓紫玉回屋去取些東西過來。
金桔樹并不貴重,花盆卻是官窯燒出來的上品。
沈雨燃拿帕子稍稍一擦,便锃亮锃亮的,仔細一瞧,上頭竟有山水暗紋。
“姑娘,絲帶拿來了。
”
沈雨燃用紅色絲帶在樹幹上系了個漂亮的花結,映照在燭光裡,看着十分精緻。
紫玉瞧着沈雨燃把桔樹打理得這麼漂亮,趁着屋裡沒有旁人,忍不住對沈雨燃道:“姑娘,你老實交代。
”
“交代什麼?
”
“你跟傅大人……”紫玉眨了眨眼睛。
“你别胡說,傅大人,他有意中人。
”
“啊?
”紫玉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
傅溫書喜歡穆亦瑤呢,上輩子為了穆亦瑤,一直沒有娶妻。
“那姑娘呢?
你是不是移情别戀了。
”
這丫頭!
沈雨燃瞪她一眼:“第一,我沒有移情,無情可移。
”
她不是移情,她早就不喜歡蕭明徹了。
要不是老天爺作弄她,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蕭明徹。
紫玉見她話說到一半就不吭聲了,迅速抓到了什麼。
“但是你别戀了?
”
“不是。
”
她也沒有别戀。
她受夠了事事以徐宛甯為先的蕭明徹,就算要喜歡,也不會喜歡心有所屬的男人。
真跟傅溫書在一起,穆亦瑤打個噴嚏就把他招過去,這輩子起步也白活了。
“我都告訴你了,傅大人有喜歡的人。
”
“誰呀?
”
沈雨燃瞪她一眼,“總之,跟我沒什麼關系,跟你也沒關系。
”
紫玉怅然地歎了口氣,感覺頗為可惜:“傅大人真的蠻不錯的,又是侯府公子,為人又正值可靠,就是長得沒有殿下那麼英俊。
”
“怎麼沒他英俊了?
”
“姑娘,就算殿下被廢為庶人了,也不能胡說八道,放眼整個京城,沒有比殿下更英俊的人了。
”
“别提他了。
還有,傅大人的事,也不許胡說了。
”
紫玉嘟起嘴,還是不死心。
“那要是傅大人沒有喜歡的人呢?
你會怎麼樣?
”
沒有喜歡的人?
沈雨燃還真沒想過,不過,就算他沒有喜歡的人,他們之間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堂堂侯府公子怎麼會迎娶東宮廢妃呢?
如果是從前一張白紙的沈雨燃,或許會奮不顧身去追逐,但是現在的她……
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
夜裡,京城四處靜谧,卻是梨香閣最熱鬧的時候。
京城的好色之徒都知道梨香閣的姑娘美,趨之若鹜,一入夜幾乎都是滿座。
蕭明徹如今是梨香閣的打手,夜裡在大堂裡守着,若有客人鬧事,便上前勸阻,不聽得一概扔出去。
這活兒對他而言甚是輕松,他身份特殊,再加上功夫高強,誰敢在他跟前生事?
胖管事在閣中巡視了一圈,走到蕭明徹身邊時,飛快地使了個眼色。
蕭明徹會意,又站了一會兒,從後門迅速離開了梨香閣。
跟梨香閣隔着一條巷子的旁邊是一家商行的貨倉,蕭明徹進了貨倉,見高高的貨箱上坐着個熟悉的身影,縱身一躍,坐到了他的身邊。
“想見殿下,可真是不易。
”傅溫書笑着,遞給蕭明徹一個酒壺。
“别叫什麼殿下,聽着煩,”蕭明徹飲了一口,“老傅,你們侯府的家釀酒,比外頭那些實在好了許多。
”
“那就……蕭兄?
”
“好,倒是跟從前微服出遊的時候一樣了。
”
傅溫書回京的第一天,蕭明徹就知道了。
東廠的人盯得太緊,一直到今日才找到機會。
“你什麼時候離京?
”蕭明徹問。
“明日。
”
蕭明徹點了點頭,“早點走也好,你留在京城也幫不上什麼忙。
”
“是啊,這幾天東廠的人一直在侯府門前蹲守着。
”
“孫奇……是我看走眼了,從前我隻以為他是父皇養的一條狗,誰知道他居然跟蕭明承還有勾結。
”
一朝天子一朝臣,孫奇是皇帝挑選出來的爪牙,但皇帝老了,他總要給自己謀個将來。
“此人心術不正,你沒有接下他的投名狀,也是對的,養不熟的狗,早晚會反咬主子。
”
“嗯,不可惜。
”
蕭明徹拿起酒壺,跟傅溫書碰了一下。
“你們侯府釀的酒,勁兒太足了。
”他皺眉喝了一口。
聽着蕭明徹這話,傅溫書忽然想起上回疊霧山的時候,沈雨燃喝了侯府的梅子酒,一杯就倒了。
“你回京後,見過燃燃嗎?
”
傅溫書的目光頓了一下,輕輕“嗯”了聲:“剛回京的時候聽說她的鋪子開張,過去看了一下。
”
“她那鋪子生意好嗎?
”
“開張的時候人倒是挺多的,想來生意不錯。
”
“她看起來如何?
”
傅溫書看着蕭明徹的神色,想起那日沈雨燃說的那些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