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中幕簾長垂,龍涎香濃。
皇帝神情威嚴,看着兩個神色各異的兒子,眸光越發幽深。
今天召他們前來,是為試探他們對太子遇刺一事的态度。
沒想到,一個一如既往的膽小畏懼,一個一如既往的混不吝,非但沒問出什麼來,竟然還反客為主,向他刺探起錦衣衛查案的進展來了。
“錦衣衛若查出來了,自然會向朕禀告,”皇帝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他們兩個跟前,望向梁王,梁王頓時渾身一抖,将頭埋得更低,皇帝暗自搖頭,又望向靜王,靜王下巴微揚,毫不示弱。
相較而言,他偏向靜王一些,風流浪蕩,好歹有皇子的傲氣和骨氣。
皇帝在兩人跟前來回踱步,目光徐徐在兩人身上掃過,沉吟不語。
他們與太子自幼不和,同是皇子,太子遇刺,他們的嫌疑最大。
錦衣衛仔細盤查過了,刺殺前後幾日,梁王和靜王都沒有什麼動靜,梁王足不出戶,靜王夜夜笙歌,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
饒是皇帝懷疑他們二人,也得講究證據。
他深深歎了口氣,重新回到龍椅上。
“你們倆已至弱冠之年,該收收心,成家立業了。
”
“兒臣悉聽父皇的安排。
”
梁王說完,靜王沒有言語。
“安排?
就你們倆這德行,京城哪個世家貴女願意嫁給你們?
”
靜王輕笑道:“她們不願意嫁,兒臣還看不上呢。
”
“看不上?
你王府那一堆莺莺燕燕哪兒來的?
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大婚之前,全部送走!
”皇帝怒道,“否則,别怪朕不客氣。
”
“兒臣早就想收心,可母後偏心,太子不娶,也不讓我們娶。
”
皇帝臉一沉,咬牙道:“你膽敢對你母後不敬?
!
”
“實話實說而已。
太子的婚事遲遲不定,二哥跟兒臣老大不小了,母後也不讓我們成婚,兒臣不過收了幾房小妾,被母後斥責了多少回。
二哥就慘了,二十歲的人,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
太子是父皇的兒子,難不成兒臣和二哥是從外頭撿回來的麼?
”
皇帝低喝道,“胡說八道什麼。
”
帝後一向感情和睦,皇後為人寬厚,處事大方,他甚少插手後宮之事。
幾個孩子的婚事,他一直是說交給皇後來管,皇後以太子為先,倒也沒錯。
不過,的确拖得太久了。
靜王的話說得混賬,但有道理。
皇帝轉頭看向梁王,當初雖做錯了事,這幾年還挺老實,如今他年歲漸長,再這麼壓下去,怕是人都廢了。
思忖片刻,皇帝道:“明兒起,你去禮部當差吧,跟在崔相身邊好好學學。
”
首輔崔崇業,國之肱股,正執掌着禮部,皇帝讓梁王去禮部做事,顯然有勉勵重用之意。
梁王大喜過望,屈膝跪下:“兒臣謝父皇恩典,兒臣在禮部一定好好辦差。
”
皇帝瞥向靜王,靜王仍然端正站着,笑嘻嘻地等着皇帝發話。
“六部之中,你想去哪裡曆練?
”
“兒臣就喜歡工部。
”
“那就去工部,”皇帝緩緩啜了口茶,颔首應下,“從前你們怎麼胡鬧,朕可以既往不咎。
朕既為你們安排了差事,往後好好當差,不要懈怠,若惹出什麼事來,朕決不姑息。
”
“兒臣遵旨。
”
養心殿裡的金色瑞獸緩緩吐着香氣,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又道:“下月宮中會舉行選秀,朕會在其中為你們擇定王妃人選。
”
從秀女中選擇王妃?
梁王默不作聲,靜王笑道:“選秀不是給父皇充盈後宮的嗎?
兒臣瞧着宮裡都是些老人了,是該添些新鮮的面孔了。
”
皇帝狠狠盯向靜王,靜王挑了挑眉,識趣地閉上了嘴。
“父皇,兒臣有一事啟奏。
”梁王極為難得的開了口。
“說吧。
”
“母妃一直在為兒臣物色王妃人選,頗為辛苦,兒臣不知……”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娶妻娶賢,王妃的人選必須由朕來定,至于側妃,你們母妃定了就是。
”
“多謝父皇恩典。
”
“退下吧。
”
梁王和靜王出了養心殿,沿着台階并肩往外走。
走出好一段了,梁王壓低了聲音道:“行刺蕭明徹的事,是你幹的嗎?
”
靜王臉上半分笑意也無,瞥了一眼梁王:“本王還以為是二哥做的呢?
”
“你胡說八道什麼?
!
”
“不是麼?
”靜王嘻嘻笑着,慢悠悠道,“若是本王出手,蕭明徹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行刺失敗這種事,除了二哥還能是誰?
畢竟,二哥在蕭明徹手底下不是頭一回吃虧了,手下敗将而已。
”
梁王的臉氣得發白,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不是手下敗将似的,你若沒敗,儲君怎麼不是你?
”
靜王冷哼一聲,目光陰沉。
“二哥罵起本王來,倒真是狠,也不想想剛剛是誰在父皇面前幫二哥說話的。
”
梁王聞言,神情緩和了些:“誰讓你說話那麼難聽?
”
“在蕭明徹眼中,咱倆可都是他的仇人,若再不一緻對付他,将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
“本王知道,”梁王小聲道,“現在外頭都說,他傷得很重,咱們要不要?
”
“要什麼?
闖進東宮去殺他?
那不是自尋死路?
”
梁王的手不自覺攥緊:“現在蕭明徹地位穩固,咱們想動他,實在太難了。
何況,他還有母後護着。
”
靜王瞥他一眼,輕聲道:“要解決他,必得讓他和母後翻臉。
”
“怎麼翻?
”
靜王沒好氣道:“二哥自己沒腦子麼?
這做弟弟的還指望着二哥呢。
”
“你――”梁王勃然大怒,氣得再說不出一句話,拂袖而去。
靜王神情不變,繼續往前走,目光卻變得銳利起來。
蕭明徹身為太子,協理朝政,羽翼漸豐。
要殺蕭明徹,很難。
不管是他,還是梁王,抑或兩人聯手。
當今世上能夠奪取蕭明徹性命的人,隻有他們的父皇。
想到這裡,靜王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個纖麗輕盈的倩影,耳邊随之響起她那婉轉輕柔的聲音。
“我是真心想助王爺一臂之力,王爺若不信,那就罷了。
”
說這話時,她的眸色潋滟,笑意如清泉般明媚。
靜王的眼底悄然添了暖意。
聽說遇刺的時候,蕭明徹拉着她一齊逃走,還因此受了重傷。
若是她想要蕭明徹的命,應該能得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