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漾靜靜聽着她的話,臉上并無什麼波動。
見她冷淡地注視着自己,沈雨燃頗為無奈。
該勸的話都已經勸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真的沒什麼地方想去嗎?
沒有什麼事想做?
你别管能不能做到,隻說你想要的。
”
溫漾注視着她,眸光在這一刻稍稍柔軟了些。
“我從前想着,若有一日能活着離宮,得回家去給家人們上一炷香,可當年溫家的人被處死之後,全都扔去了亂葬崗,連個上香的地方都沒有。
”
沈雨燃思索片刻,忽而有了主意:“大理寺正在重審溫家的案子,不日便可為溫家平反,縱是屍骨無存,也可為他們立衣冠冢。
溫家隻剩下你一人,能為他們做此事的人,隻有你。
”
“是啊,隻有我,可是……我連明日會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
天氣漸漸轉涼,帝後很快就會回京,溫漾絕對不能在京城久留。
除此之外,沈雨燃也能明白她别的擔憂。
雖然從皇宮出來了,可她孑然一身,身無分文,又是女子,想去什麼地方,想辦什麼事都無比艱難。
溫漾絕色姿容,走到哪裡都會惹人注意。
“你别急,若你想去,我替你想想法子。
”
“你想法子?
”溫漾顯然對此心存懷疑。
沈雨燃眉梢擡了擡,有些不好意思的挪開目光,“送佛送到西,他們一個兩個都說咱們有緣,既遇到了便是緣分,再說了,我不會吃虧的。
”
溫漾聽着她的話,輕輕笑了起來:“不吃虧就好。
”
“此處别苑隐秘,你安心歇着,若是有了消息,我再來知會你。
”
溫漾點了點頭:“多謝。
”
“無妨,我也是受人之托。
”
沈雨燃出了屋子,方才那位侍女迎上前,重新把她領回先前那處正堂。
屋裡香茶袅袅,蕭明徹手裡拿着一卷書,正在品茶看書。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擡起頭,含笑道:“這麼快?
”
沈雨燃進了屋子,坐到他身旁,把另一杯茶喝了。
蕭明徹又給她添了半杯。
“她得離開京城吧?
”
“父皇回京之前,得把她送走,不過……倒也不急。
”
“為何?
”聽他提到此事,沈雨燃不禁有些迷惑,“這回陛下和娘娘去疊霧山避暑,是不是去得時間太長了?
”
這都入秋好久了,還遲遲沒有回京。
蕭明徹的眸光有些閃了閃,語氣中盡是無奈。
“你應該清楚父皇的脾性,他是位仁德的君王,可是他有自己的弱點。
”
皇帝好色。
年輕時想成就一番帝王霸業,還竭力克制着,上了年紀之後不知為何愈發不加節制?
前世還曾鬧出夜召數女的亂子,皇後一怒之下離宮别居。
“可溫……韓美人不是沒有去行宮嗎?
”
“前些日子她跟父皇鬧别扭,惹得父皇心煩,後來她又稱病靜養,沒了寵愛。
梁王為表孝順,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兩位美人,送去行宮陪伴父皇。
”
帝後去行宮靜養,朝中大事雖說都要報去行宮決斷,但小事便由梁王和内閣處理。
梁王此舉,簡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知道他不安好心,為何不阻攔?
”
“這天底下多少女子?
我攔得住一回,攔得住兩回嗎?
再說了,梁王隻是投父皇所好,隻要父皇還好美,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進獻美人。
”
“梁王這樣大權在握,對你豈不是不利?
”
蕭明徹聽到沈雨燃這句話,唇角微微上揚:“燃燃,你在關心我。
”
“我隻是随口一說,朝廷裡的事我聽不懂,也不想懂。
對了,溫漾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
“你打算怎麼辦,我都聽你的。
”
“我?
”
蕭明徹很認真的點頭。
沈雨燃猶豫片刻,緩聲道:“她想離京回到家鄉,給她的族人立衣冠冢。
”
“這事不急。
如果被人發現溫家立起了衣冠冢,必然會懷疑到她身上。
”
“如果她不能回家鄉,我想不到她能去哪裡了。
唉,”沈雨燃歎了口氣,“要不你再留她多住一陣子,等我再想想?
”
“這是你的宅子,你想留誰就留誰。
”
“我的宅子?
”沈雨燃忽然想起,先前見到溫漾的時候,她一開口就問自己是不是宅子的主人,“你又要做什麼?
”
“如意坊太狹窄,裡裡外外,你住在那裡不方便。
”
沈雨燃不覺得不方便。
要說不方便……
沈雨燃看向他。
她的屋子旁邊住着紫玉、靈凡她們幾個,她們平常雖然不說,但蕭明徹進出她的屋子她們定然都能察覺的。
什麼不方便,是他自己不方便吧。
對上沈雨燃的目光,蕭明徹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有些得意。
“我讓人把我們從前養傷那座院子收拾出來。
”
話音一落,他不由分說拉起了沈雨燃的手。
“做什麼?
”沈雨燃擡眼看他。
他沒有望着她,而是低頭去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沈雨燃的手指修長白嫩,指尖跟削蔥似的,幾乎跟蕭明徹手上的玉扳指同色。
他忍不住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
“蕭明徹。
”沈雨燃忍不住低聲喝道。
他彎唇一笑,重新恢複正色:“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屋子。
”
“我乏了,不想看。
”
沈雨燃本是想推辭,然而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
蕭明徹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徑直往外走去。
出了門,秋風夾裹着涼意撲來,沈雨燃下意識地把臉龐湊近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他的眼中有火苗在竄動,索性放慢了腳步,盡情享受着片刻的溫情。
要去的是正院,與這正堂隻隔了一座花園,蕭明徹不走近道,愣是抱着沈雨燃慢悠悠地繞了一座遊廊一座畫閣,穿了半座後院才終于停下。
“放下。
”沈雨燃隔着衣袖抓了抓他的手臂。
蕭明徹戀戀不舍地松了手,沈雨燃剛一離他身,他便開始回味方才的餘韻。
這裡雖是正院,從前沈雨燃過來的時候,布置得甚是簡單。
她提着裙擺走進去,發覺院裡院外都煥然一新。
院子裡新移植了幾株桂花樹,綠葉間挂着沉甸甸的黃花,淡淡香氣彌漫,并不過分濃郁。
進門是一擡山水繡金四扇屏風,繞過屏風,是一張黃花梨圓桌。
隔着流蘇珠簾,裡頭是一張簇新的拔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