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良離開後,溫氏無力地靠着床頭,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溫氏沒說假話,她這些日子人雖昏昏沉沉的,可從太醫的表情和身邊人的舉動也看出來了許多異常。
她心裡明白她大概是活不長了,那個秘密她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就讓它随着她一起長埋地下,永不被人知曉。
溫氏吐了好幾口血,她沒力氣起身,隻好摔碎了床邊的一個茶杯想要制造出動靜,把伺候她的人叫來。
杯子碎掉的動靜不小,可溫氏等了好一陣也沒有人來,伺候她的兩個婆子睡在偏房一動不動。
陸子良用了上好的迷藥,這兩個婆子起碼要睡到天亮才會醒來。
不停溢出的鮮血,浸濕了溫氏的衣裳,她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無力,越來越冷。
一片混沌中,溫氏回憶起了二十年前的事。
那些信是現任文昌侯孫伯朗寫給她的,當初孫伯朗還是文昌侯府大公子時,京中的人都說文昌侯府内裡不堪,是沒出息的破落世家,看不起文昌侯府。
孫伯朗到定親的年歲,沒什麼人願意和文昌侯府定親,文昌侯老夫人着急得不得了。
董佩蘭的的祖父跟孫伯朗的祖父交情深厚,兩人曾提過要結親,隻是後來因種種原因沒有成功,因着老一輩的情分,董大人把董佩蘭許給了孫伯朗。
董佩蘭起初是不願意的,在見過孫伯朗後又願意了。
姑娘家愛俏,文昌侯府名聲不好,孫伯朗也沒什麼出息,不過孫伯朗本人長得不錯,渾身一股子潇灑勁。
見慣了文質彬彬的公子,忽然見到帶着痞氣的孫伯朗,董佩蘭的心不受控制的動了。
那會她年輕氣盛,處處和董佩蘭争高下,知道董佩蘭定親後,就想看看跟董佩蘭定親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孫伯朗的風流潇灑,讓溫氏有些意動,帶着某種莫名的心情,她和孫伯朗開始私下往來。
年輕時的她容貌不俗,因為來往間的刻意,孫伯朗很快對她動了真心,鬧着要和董家退婚。
當然她并不想要嫁給孫伯朗,她溫朝曦要嫁就要嫁權貴,要嫁給人人仰慕的對象,孫伯朗再好也不是她的良人。
那會她已經知道父母在和定北侯府接觸,有意促成她和陸思海的親事。
一個是青年才俊,手握大權的年輕侯爺,一個是一事無成,家業凋零的侯府公子,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該怎麼選。
再後來,孫伯朗和董佩蘭退親,而她和陸思海定了親。
那時候董佩蘭氣瘋了,到處說她,說她為了争高下不折手段去勾引孫伯朗,等到董孫兩家退親,她又抛棄孫伯朗,說她玩弄别人的感情,不是好人。
一個男人被這般愚弄,心中不可能不生氣,可孫伯朗一點也沒有怪她,還給她寫信寬慰她。
和陸思海定親後,她狠心跟他徹底斷了,隻是他不肯,他在她府門外徘徊,在他們去過的地方買醉,一次又一次地請人帶信,她從來沒有回應過。
隻有那一次,她去見了他。
那一次,她犯了錯。
陸思海的身負重任,成親也隻在家待了半個月,半個月一到,陸思海便走了,隻留下她一個人在府中。
她是個女人,女人對感情的事有些天生的敏感,新婚那段日子,她并沒有感覺到陸思海對她的愛意,這讓她覺得十分挫敗。
是孫伯朗的堅持不懈,讓她沒有對自己灰心。
兩人許久不見,孫伯朗眼中濃烈的感情燙得她渾身發熱,幾杯酒下肚後,兩人順理成章地睡到了一起。
第二日清醒後,她後悔得不行,她不敢想象若是陸思海知道她給他戴了綠帽子會做出什麼事,或許會殺了她和孫伯朗。
她害怕不已,讓孫伯朗忘記發生的事,孫伯朗也怕陸思海,發誓保證不會說出去。
回侯府後,孫伯朗又給她寫信,她割下了一縷頭發,告訴孫伯朗她不會再和他聯系,若是他再寫信來,她就去死。
那次之後,她再也沒收到過孫伯朗的信,他如今兒女雙全,或許早已經忘了她了。
溫氏慢慢合上眼睛,她是要死了嗎?
她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要阻止女兒嫁給韓孝遠,要給兒子找個好媳婦……
次日早上,胖婆子和瘦婆子被送藥的下人叫醒,胖婆子邊起身邊嘀咕自己怎麼睡得這麼沉,莫不是這些日子太累了?
旁邊默不吭聲的瘦婆子忽然臉色大變,三兩下套好衣裳就往外走,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正屋傳來尖叫聲。
胖婆子和瘦婆子對視一眼,迅速沖向正屋,正屋裡的情景讓兩人同時抽了一口氣。
隻見溫氏上身靠在床頭,嘴邊和胸前滿是鮮血,青白的臉上帶着一抹微笑,怎麼看怎麼詭異。
瘦婆子咽了兩口口水,往前走到溫氏身邊,伸出手放在溫氏鼻翼下方,幾息後她顫着聲道:“夫人去了!”
溫氏突然去世,定北侯裡的人并沒覺得吃驚,畢竟大家都知道溫氏前幾日就病危了,劉大夫也說了她時日不多,如今走了也許是病情惡化所緻。
剛要準備去軍營的陸子良聽說母親去世了,直接驚得從馬上摔了下來。
他站起來抓住報信人的領子:“你說什麼?啊?誰允許你這麼詛咒夫人的,石太醫不是說夫人的病情好轉了嗎?她怎麼會去世的。”
下人被陸子良吓得雙腿直哆嗦,媽呀,少爺發起怒來怎麼這麼吓人:“少爺,奴才也不知道,是孟管家讓奴才來禀報少爺的,少爺快去夫人院子裡看看吧。”
對!陸子良如夢初醒,他要去看看。
昨夜他離開的時候母親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就走了,不可能的,一定是這些下人弄錯了。
陸子良一路跌跌撞撞地往溫氏的院子裡跑,邊跑邊在心裡向上天祈禱,祈禱他母親還活着,不過是下人傳錯了消息而已。
縱使母親在别人眼中再壞,可母親對他和妹妹十分好,他成長的十幾年裡,對父親的印象很少,記憶裡隻有母親為他操心各種事。
不管他的生父是誰,她都是生他養他的母親啊!他有什麼資格恨她怨她,隻要母親活着,他什麼也不計較了。